Michael Baum

引言

2014年8月，勃艮第历经300多年历史沧桑的Chateau de Pommard再次易手。加州硅谷亿万富翁52岁的Michael Baum击败LVMH等竞争对手, 以近6千万欧元的巨额拿下这个包含两座历史城堡和一个20多公顷独占单一园的地标级著名酒庄。回想2012年，澳门商人吴志诚（Louis Ng)以800万欧收购田产不到2公顷的Chateau de Gevrey-Chambertin，引起勃艮第当地酒农协会及公众舆论种种抨击与不满；于此形成鲜明对照，美国人Baum此次规模大10多倍的收购却似乎在一片讚许认同声中完成。其间内幕何人知晓？今年1月底，我有幸在Chateau de Pommard面对面采访了这位在高科领域叱咤风云20多年，先后成功创建并巨额转手五个公司的硅谷大亨：同他聊一下他和我都挚爱的勃艮第。不过，在进入正题之前，先简单介绍下Chateau de Pommard。

Chateau de Pommard

由法王路易十六宫廷秘书Vivant de Micault始建于1726年的Chateau de Pommard, 是法国摄政时代建筑装饰风格的典型代表。从波旁王朝，法国大革命，拿破仑及复辟时代一路走来，直至法兰西共和国的今天，它见证了三个世纪之历史风云，历久而弥新。酒庄几经易手，故事里引人注目的主人包括勃艮第历史上最有威望的Marey-Monge家族 (1763-1932间拥有)。这个家族在其权势巅峰时代的一百年里还一度独占整个Romanée-Saint-Vivant及Clos de Tart等顶级葡萄园。Chateau de Pommard后续的拥有者包括法国著名心理分析学家Jean Laplanche和房产建筑大亨Maurice Giraud等。

Chateau de Pommard 20公顷的独占单一园也是勃艮第最大的。这个村级葡萄园内部又分作风土各异的五个地块，分开采收，酿造跟陈年，直到装瓶前才混在一起。在正常年份，酒庄年产八万瓶Grand Vin以及两万瓶命名为Clos du Chateau的“二军酒”, 总销售额在六百万欧元左右。自2010年份起，酒庄还在杰出年份出品一款Cuvée Simone, 酿自风土最优越的地块Simone, 年产量仅300-500个Magnum。除此之外，酒庄内部还有葡萄酒博物馆，艺术画廊，米其林餐厅和宾馆等设施，每年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35000多名游客。

Michael Baum 采访精选片段

Mei：您是何时开始在法国寻找酒庄投资机会的？

MB：早在2003年前后，我就在一个专注葡萄酒地产交易的银行家朋友帮助下，开始寻找各种机会。起先在波尔多，2010年我第一次来到勃艮第，对这里的产区和葡萄酒产生了浓厚兴趣。记得当时有一个年产2-3万瓶的Auxey-Duresses小酒庄待售，但问题是酒庄深陷财务困境，债务重重。

Mei：面临经济绝境似乎是勃艮第酒农出售地产的最主要原因。。。

MB：事实上，无论在波尔多还是勃艮第，前主人几乎总是因遗产继承问题，或为财务困境所逼，无奈之下才被迫出售祖传家业。往往几个子女中有人想套现改行，另一方面政府又在逼交遗产继承税，而银行的借贷亦无力偿还，出售部分田产甚至整个酒庄成为最终解决方案。

Mei：2012年Chateau de Gevrey-Chambertin（后被澳门商人Louis Ng收购）待售时，您没有兴趣吗？

MB：对我而言，首先这个酒庄的规模过小，不是我所要寻找的；其次，售价之高已不允许买家获取任何合理的投资回报。

Mei：您是怎样在第一时间得到Chateau de Pommard待售的信息呢？

MB：三年前我常在巴黎，开始加强力度寻找在勃艮第的投资机会。我的银行家朋友告诉我，Chateau de Pommard当时的主人，法国房产建筑大亨73岁高龄的Maurice Giraud，因两个有继承权的子女都不愿承接酒庄管理工作，被迫选择将其出售。另外我猜测，Giraud先生因离婚案急需回笼资金，也是其出售酒庄的原因之一。

Mei：似乎您同前主人一拍即合？

MB：事实上，当时还有包括LVMH和一家瑞士保险公司在内的其他竞标人。但Giraud先生希望将酒庄卖给私人，而非上市公司，从而维护这个有着300多年历史的酒庄始终由家族企业拥有的传统。我们第一次在城堡见面，我带着两个双胞胎儿子一起前往。我们分享对勃艮第葡萄酒及文化的共同热爱。

Mei：您在收购过程中是否遇到种种困难？

MB：首先，要对Chateau de Pommard做出正确估价是很困难的。它具有多重独特性：两座几百年历史的城堡，享负盛名的勃艮第最大独占单一园等等。酒庄即使在没有额外投资的情况下，目前也是正常盈利的，财务状况良好。我们的收购价格使得实现合理投资回报成为可能，虽然我们的投资视野是25至50年，而不像高科技行业那样5到7年的周期。酒庄由前主人掌控下的两个法国公司所拥有，分别管理田产以及种植酿造业务。出售前这两个法国公司被转到一个卢森堡公司旗下。事实上我收购的是那个卢森堡公司。这让我避免了不少法国法律及监管机构(SAFER)对葡萄园产权转让的限制。举例说，假设我收购的是一个法国企业，那么在田产出售时，当地村庄的其他酒庄将拥有投标优先权。这一点我完全避免了。整个收购过程还是相当顺畅的。

Mei：您是否能透露Chateau de Pommard的收购价，或一个价格区间？

MB：对不起，这是保密信息！

Mei：你是否将继续寻找其他葡萄酒产业的投资机会？

MB：当然！在勃艮第，波尔多甚至法国南部，我都在时刻关注潜在投资机会，尤其是勃艮第！世界对这个产区的酒之需求与日俱增，而勃艮第却连年减产，造成价格飙升，田产价值也随之上扬。不时会有些像Chateau de Gevrey-Chambertin那样的“迷你”田产／酒庄出售，但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我的感觉是，大部分真正好的田产换手，还是在勃艮第当地人之间进行的。据我所知，除我之外，只有座落在Santenay的Chateau de la Crée之现庄主是美国人：来自俄勒冈州Domaine Serene的Grace & Ken Evenstad去年收购了这座拥有10公顷田产的历史城堡。

Mei：从投资角度，您选择酒庄或田产的主要目的和标准是什么？

MB：投资酒庄和葡萄园是实现在高科技领域之外投资组合多元化的一种方式。同时我热爱葡萄酒，拥有一个勃艮第酒庄给我带来激动人心的文化体验。然而这种投资立足长远，并不能带来立竿见影的回报。以同样的资金，我可以在硅谷以更快的速度赚到更多的钱。事实上，在今后几年中我们还将投入至少等同于收购价的资金来实现对酒庄的更新与扩展。我们的回报视野是25到50年，而回报中很大一部分来自田产本身的增值。比起高科产业，葡萄酒是低风险低回报的投资。未来理想的收购对象必须是具有一定经营规模，正在盈利且拥有发展潜质的酒庄，收购价格也要在合理范围之内。

Mei：作为一个外国人在法国最传统的葡萄酒产区投资，您是否能分享一下您的困惑与惊喜？

MB：困惑和震惊主要是面对某些法国政府部门和企业极低工作效率及客户服务精神之匮乏。例如，我们花了14个月才搞定城堡互联网络线路问题，这在美国是不可思议的－那里的电信公司会在当日就上门服务，而法国的大公司对客户需求似乎莫不关心。这让我深刻感受到法国社会主义制度(MB原话“socialism”)同美国资本主义制度之截然不同。然而，当我接触到这里的法国人，而不是公司时，我却惊喜的发现，大多数人都是那么慷慨友好，他们对我来勃艮第投资表示欢迎。勃艮第的酒农具有高度的创业精神，看到他们使用如此简朴的设备成就了不起的葡萄酒，我常常惊叹不已。

Mei：城堡每年接待三万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来访者，酒庄大部分的酒都是卖给游客。您接手之后，在市场和销售方面，是否有新的动作？

MB：在我到来之前，酒庄的出口比例几乎是零，直到六个月前才刚刚起步。过分依赖法国市场使得我们很容易成为疲软法国经济的牺牲品。我的计划是在今后五年内将出口比例增加到60%，而美国，英国，中国，中东和瑞士将成为我们最重要的出口市场。不仅如此，我希望一改过去销售过分依赖中间渠道的状况，最大限度上缩短酒庄同终极客户的距离。我正在各个主要出口市场招收销售人员：他们将基于当地，却直接为酒庄服务。

Mei：看来您正在积极招兵买马？

MB：是的。酒庄收购后的最初六个月，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在观察和收集信息。接下来六个月，我进行了“内部清扫”工作，包括解雇了一些不愿合作的雇员。现在是重建团队，招收精兵强将的时刻了。刚到城堡，这里没有互联网络，不是每个工作人员都有电子邮件，客户信息库也不存在，当时我几乎想哭了。但我意识到，这也正是可以按自己意愿重建一切的机会。今天，酒庄的每个雇员都有电子邮件和苹果电脑，我们有高清视屏会议设备，英语成为共同的工作语言，因为我们正在建设的是一个望眼全球的公司。我希望同客户建立起一种亲密的关系，不仅向他们出售葡萄酒，更要给他们带来终极奢华的享受。我们欢迎客户来酒庄亲自感受包括豪华宾馆，Spa, 顶级餐饮，风土品鉴或烹饪课程在内的独特无二的勃艮第体验。

Mei：确实，媒体报道说您计划在今后五年内将Chateau de Pommard建成融酒庄，豪华宾馆，Spa，顶级餐饮，以及艺术馆为一体的葡萄酒旅游文化中心。。。

MB：我痛恨“葡萄酒旅游文化”的叫法，让人联想到一辆大巴带来一大群游客，四处拍照留念。我要提供的是最奢华放纵精致的勃艮第体验。但全部计划的实现至少需要五年时间。我还希望重建一座崭新的酿酒房和酒窖。然而在法国，一切都比预计中进行得缓慢。尤其从Chateau de Pommard角度，任何建设工程都必须获得来自四个不同政府机构的审批：当地市政府，法国建筑协会，法定产区管理协会（INAO), 再加上从去年起，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协会(UNESCO)！

Mei：说到新建酿酒房和酒窖，在种植陈酿方面，您掌控下的酒庄将会有怎样的改进？

MB：在种植方面，我们从去年起已经拔除了4公顷的老弱病藤，开始重新栽种。同时我们开始了有机种植的认证过程，这需要三年时间。在酿造方面，自2007年起就任总监和酿酒师的Emmanuel Sala将带领他的团队继续他们出色的工作。我们的酿造陈年工艺是很独特的，这些将保留下去。不过从2013年份开始，我们尝试将单一园内五个不同地块的一小部分分开装瓶，作为酒庄内部收藏，并为将来出品“单一地块”酒款的可能性作下铺垫。另外，在产品的包装设计和市场推广方面，我们也将有很多新的举措。

Mei：酒庄似乎还在开拓Négociant (酒商）业务？

MB：没错！这将成为我们未来业务很重要的一方面。酒庄自2008年起展开的négoce业务，目前仅占到总产量的三分之一左右。我希望在今后几年中将这个比例提高到至少50%。为此，我们将扩大同Courtiers的合作关系。我们只收购葡萄，自己酿造陈年装瓶，并将愈来愈多的介入前期种植管理和采收。

Mei：从硅谷的高科技领域到古老的勃艮第，您似乎集世界的两个极端于一身。您是怎样做到的？

MB：我的愿望从一开初就是同当地人做朋友，真正融入勃艮第生活的千丝万缕。我接手城堡的第一天就打开大门，邀请Pommard村所有的酒农来城堡做客品酒。我还拜访了村长大人，倾听了整整一小时他对我的前任的种种抱怨。现在我们已成为好友，他给酒庄提供了很多帮助。在加州硅谷，一切都高速运转，一切都似乎能够被掌控；在勃艮第，所有的一切都变慢；而靠天吃饭的葡萄种植业更是超越人类所能掌控的范围，思维方式及心态也需随之改变。在经历了一年多最初的迷惑之后，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我在加州其他事业的成功也确保我能拥有这份在勃艮第过慢日子，耐心等待的奢华。是的，在勃艮第拥有一个酒庄而不期待即时回报是一种奢华。